与贺承一样,陆晓怜对自己的母亲龙吟仙子林音的印象也浅淡得几乎没有,可又与贺承不同,林音在陆晓怜幼年时病逝,临终时对襁褓中的女儿百般眷恋挂怀,而桑秀却恨极了贺承,恨到宁愿与尚未出世的他同归于尽。
知道自己的降生是不被期待的,贺承该有多难过?
陆晓怜心疼得厉害,咬着嘴唇摇头:“别说了,我给你敷药。”
不容贺承多说,陆晓怜解开贺承的衣裳,用自己的脊背为他挡着风雪,将稍稍捂热的血息草碎末一点一点敷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上。
怕贺承疼得厉害,陆晓怜每个动作都慎之又慎,轻而又轻。许是药汁还是冰凉,又或者是药性强烈刺激了伤口,指掌下肌肉骤然紧绷,她心中惊痛,下意识地便要放轻手里的动作,却不料覆上来一只冰冷的手掌,抵着她的手背,紧紧贴住伤口。
血息草的汁液渗入伤口,翻搅起刀割般的剧痛,贺承闷哼一声,身体紧绷。
“师兄!”陆晓怜瞳孔一缩,惊呼出声。
他腰腹之间的皮肤是凉的,从伤口丝丝缕缕渗出的血水却是温热的,慢慢浸润了她掌心里湿冷的草药,灼得她从指尖到心口都剧烈疼痛着。
贺承单手撕下布条,边缠着自己的伤口,边沉声说下去:“至于我的母亲,恐怕我得替她向你道歉。”
“嗯?”闻言,陆晓怜果然抬起头来,“为什么?”
“我猜,师父之所以会中失心蛊,是有人想借师父之手杀我。”在陆晓怜错愕的目光中,贺承有理有据地说下去,“失心蛊第一次控制师父,应该就是在无涯洞,那时江非沉被迫用铁蒺藜伤我,蛊虫大概就是被血腥气惊动的。”
“师父在枕风楼安顿下来后,失心蛊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作。一直到前一段我带南门前辈夫妇来为师父诊治,失心蛊又发作了一次,再接着,就是前几日的那轮发作。”
“而近来,你身上一直带着伤。”陆晓怜明白贺承的意思,讷讷接话,“你的意思是,失心蛊每一回发作都是因为嗅到你身上的血腥气。可是,这又与你的母亲有什么关系?”
贺承苦笑:“南疆部落久居南方山岭之中,能来中原,懂得用蛊,又想杀我的人,除了我的母亲桑秀,还会有谁?”
“不会的!师兄你别瞎猜!南疆也不只有你的母亲会来中原,金波不也来了吗?还有从南州去百花谷的路上,绑走我和金波的,不也是一群南疆人吗?”
纵使贺承与桑秀没有见过面,可血浓于水,知道自己的母亲这么多年来锲而不舍地想要杀死自己,任谁心里都不会好受。
觉得自己刚刚的一番安慰还不够,陆晓怜凑过去紧紧将人抱住,额头抵在贺承肩窝里,微微仰着头看她师兄苍白如雪的侧脸:“即便被你猜中了也没关系的,师兄,还有我陪着你呢,还有师叔、钟晓、贺启,还有沈楼主,我们照样能热热闹闹地过日子。”
贺承低头蹭了蹭她头顶柔软的发,苦笑:“可是晓怜,她是为了杀我,才把青山城搅得鸡犬不宁的。如果当年如她所愿,我死于她腹中,或葬身于蛊虫之口,就不会有今
日这些事……”
“呸呸呸!”陆晓怜搂住贺承的脖子,仰头与他垂落的目光深深对视,“如果当年如她所愿,那我就没有这么好的师兄了。”
他们的目光中有彼此的影子,深长缱绻的目光之外,依旧风狂雪怒。
风雪从枯枝的缝隙间灌进来,雪粒落在陆晓怜颤动的睫毛上,凝成细碎的冰晶。贺承的呼吸轻飘而冰凉,忽深忽浅地拂过她鼻尖,带着清苦的药香和腥甜的血气。
盯着贺承冰白的唇,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好的办法温暖它。
贺承宽大的手掌托着她的后颈,瘦长的手指抵在她耳后,轻轻摩挲着耳后那一小块皮肤。她俏丽的脸在风雪中莫名浮起红晕,他在风雪中寸寸逼近,声音低哑:“冷吗?”
“不冷。”
贺承的手指自她耳后流连至她红润柔软的唇:“可是我冷。”
贺承鲜少说疼,说冷,所以这样坦白的话,陆晓怜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。
她嘴唇动了动,来不及吐出一个字,所有声音便被他沁凉的唇封冻在唇齿之间。
远处松枝断裂的脆响惊不破方寸间的寂静。
世间霜雪皑皑,冷风凄凄,各由他去。
贺承松开陆晓怜的后颈,手指自耳后流连到她的脸颊,拇指摩挲着她唇角,药草苦涩混着血腥气在她鼻息间流转。他没有禁锢她分毫,是她攀着他的衣领寸寸往前,去咬他冰凉腥苦的唇,将自己的柔软、热烈、香甜,悉数奉上。
眼睫上沾染的霜雪,化作一汪春水,将情人的眉眼浸润得分外温柔。
这个风雪夜,好像有经年的冰壳无声碎裂,两颗本就贴近的心,再无间隔。
忽而,不远处传来踏碎薄冰的脆响。
隐隐有人在喊:“贺公子——陆姑娘——”
有人来了!
陆晓怜脸上发烫,松开紧紧攥着贺承衣襟的手,下意识想挣脱贺承的怀抱。
可是贺承不依,捏着她的下颌深深一吻,冰冷的手指顺着她的侧脸滑落下去。
陆晓怜只觉肩头一沉,怔忪垂眼,只见贺承靠在她肩头,脸色依旧苍白如雪,唇上却浮着柔润的浅粉。他费力地朝她挽起唇角:“有人找来了……别怕,没事了……”魔·蝎·小·说·MOXIEXS。。o。X。i。exs。&