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苗小玉长期与这头牛待在一起。”“牛将牛痘传染给了苗小玉。”谢择弈说到这里,桑觅已有所恍然。他继续说道:“牛得了牛痘一般不会死,它们会出现丘疹、水疱,然后变成脓疱,最后结痂,牛痘也会传给人,不过其症状远没有天花那么强,苗小玉早早得了牛痘,苗合庄中,那些还没有染上天花的人,同苗小玉接触过多,便也被她传染了牛痘。从某些方面来说,牛痘和天花很像,在天花眼里,得了牛痘的人,就已经是得了天花,就好像死过的人不会再死一遍一样,所以,染了牛痘的人,就不会再得天花了,这就是,苗小玉的秘密。”“原来、如此。”谢择弈望着那头含蓄温和的老牛,回想起诸多琐事,一时间思绪纷杂,小小的苗合庄,识得所有字的人都不多,九九算术也未必所有人都懂,可他们,与高高在上的朝堂,处处都是文人雅士的望京城,到底又有几分不同呢?他略显怅然,幽幽说道:“上天早已将解救的办法告诉了他们,可无知总是会让人们犯错,直到错无可错。”桑觅只觉得,他说的话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。她一知半解的,随口问道:“你养过牛吗?”谢择弈回神,转头看她,那一瞬间,心中仿佛又获得了某种笃定,他轻飘飘地回道:“算不上养过牛,不过我确实对牛有几分了解,在我母亲、我大哥眼里,我是个不务正业的家伙。”桑觅道:“你好像什么都会一点,或者两点。”谢择弈自嘲一笑。“大概是吧,这可能不是什么好习惯。”桑觅问:“这个世界上有你不会的吗?”谢择弈思索片刻,试探着回话:“呃、我不会生孩子?”桑觅听到这里,一本正经地说道:“没事儿,我也不会。”语毕,她还安慰似的,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。谢择弈靠过来揽她的肩膀:“笨觅儿。”其实他不会的事情多了去了。那么说,只是想逗她高兴。谁知道,她竟然还煞有其事地反过来安慰他。桑觅没有推搡谢择弈,定定地站了一会儿,继而认真道:“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?你找到了原因,可你如何治好那些得了病快死的人?”“人各有命,尽人事,而听天命。”谢择弈补充着:“官府在这件事让,所做的确实太少了,我会写信让他们派人来处理,有苗小玉这头牛在,我想那些大夫没那么恐慌,他们可以帮助这些病人,将病人们分开治疗,苗合庄的乱子很快就能结束。”“噢。”桑觅也不知道,这种同疫病有关的事情,该找哪个衙门,也不知道,谢择弈认识多少能够帮得上忙的朋友,但她能想明白,这是怎么一回事了。苗小玉不是妖怪。她是苗合庄的福星。这个福星,差一点就被他们当成妖女烧死了。就好像庙里的秃驴说的因果那般。事情,就是如此。桑觅不关心其他的事情了。谢择弈说,尽人事,听天命。她不是那么懂,微懂。桑觅一脸若有所思,来到关押苗小玉的牛栏前。谢择弈跟了上来:“我去找苗旭生,让他将苗小玉放出……”话未说完,桑觅已拉起牛栏门口挂着的锈锁。她两只手左右用力。咔哒。生锈的锁被硬生生拽断。谢择弈话音止住。眼下,还是先关心关心苗小玉这个女孩的情况,一会儿再去找苗旭生他们,说清这些事的来龙去脉了。牛栏中的苗小玉见状,苍白的小脸一时呆愣。瘦弱的小手捏着半块饼,有些害怕地看着他们。此时,忙活完的苗英也赶了过来,她来到苗小玉身边,拉了拉她的小胳膊,轻声同她介绍着,说面前的贵人,都是望京的大官,也是她们俩的救命恩人。苗小玉还是有些警惕,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似的,不安地从谢择弈与桑觅身上扫过。谢择弈迈入牛栏,上前几步。他想走近一些,看看苗小玉脖颈处,是否有牛痘痕迹。苗小玉见他靠近,吓得后退了好几步。谢择弈只得停住,问道:“你身上,是不是生过疮?”苗小玉连连摇头。“没、没有,大人,我没有得病……”说话间,苗小玉看了看自己的老母亲。苗英说:“别怕,小玉,这两位贵人都是大好人!”苗小玉点着头,却还是满含紧张。一旁的桑觅在短暂的思量之后,挪着小步,来到了苗小玉身边。她伸出手,拍了拍苗小玉的软趴趴的脑袋。像对待小猫一样。苗小玉没有躲,只是怯怯地缩了缩脖子。她似乎觉得——这个陌生人更可靠一点。桑觅轻轻笑了笑,转头看向谢择弈。“她很怕你。”谢择弈略显无谓地问道:“我长得很可怕吗?”,!桑觅说:“你是男人,她当然会怕你。”“……”谢择弈无话可说。是了,没错,他是男人,所以比较可怕。觅儿除了杀人如麻,还有点血腥之外,她纯良无害。桑觅又道:“碧珠说过,女孩子有时候会更害怕男人。”谢择弈静默一瞬,淡淡地说道:“那你瞧瞧,她身上是不是有生过牛痘的痕迹,顺便还可以问问她,是否有受过其他委屈,如果有,我会尽力帮她做主,我先去找苗旭生他们,和他们好好聊一聊,以作接下来的安排。”随即,转身出了牛栏。桑觅简单回了话,便将注意力放到了十四岁的苗小玉身上。……苗小玉对桑觅放心很多,在母亲的又一番解释后,挽起了袖子给她们看。胳膊上,的确有几处丘疹。腰后,也有浅浅的牛痘痕迹。苗小玉低声说着:“这不是天花……在他们生病之前,这些就有了,我没有告诉娘亲,说起来,肯定会让她担心,我们家可买不起那些昂贵的药材……这些小毛病,忍忍就好了……”桑觅很快了然。事情果然,就是谢择弈所说的那样。那本《长生要术》带来了天花。然而在那之前,苗合庄便有了破除疫病之法。说服那些染病者,并不是件多困难的事。肯和他们接触,便是最具说服力的手段。谢择弈已向主导要烧死苗小玉的那些人承诺,只要他送出书信,明日,就会有官衙的人,同救治的大夫来到苗合庄,眼下活着的所有染病者,活下来的机会都会变大,而那些未曾染病的,也能安然无恙,完全不必担心会轮到自己。官府虽有纰漏,但这次毕竟是天花。一番商议后,苗旭生亲眼看着谢择弈将信递送给了官差,给他们几个人,安排了过夜的旧屋子,而后,又吩咐了几个身体还算康健的青年男子,在附近看守着。——苗合庄的夜晚很黑。屋子里,苗英同少女苗小玉,忙着点灯火,谢择弈在外面烧起了火。火堆上架着一条刚杀的鱼。桑觅坐在一块石头上,无所事事地看着他往火堆里添柴,她其实很少去想,谢择弈这人的出身,与他所做的许多事情,是如何的格格不入。“明天,官府就会派人来吗?”“嗯。”谢择弈架好了烤鱼,拍了拍手,回到了她身边挨着她坐下。桑觅有点惊讶:“官府办事都这么快吗?”谢择弈笑了笑,回答得漫不经心。“有觅儿在这里,必须得快。”桑觅以为他随口胡诌,哄她乐呵。便也懒得将这些事放在心上了。谢择弈又道:“夫人今夜,要同我一起受委屈了。”“啊?”“今晚没人伺候你了。”“我才不要人伺候……”桑觅闷闷的。谢择弈不置可否地扬唇。他看了一会儿烤鱼,起身离开。“我去替你烧些热水,夫人就自己看着烤鱼吧。”桑觅抬眸看他,脱口而出:“烧热水干什么?”谢择弈想了想,才回话:“擦脸、沐浴、洗脚,我不知道夫人需要什么,反正怎么样都行。”“……”桑觅很想说,这大冷天的……可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。谢择弈已走远了。桑觅拢紧双腿,埋着脑袋含糊不清地喃喃:“干嘛,一直叫我夫人……”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。桑觅略显郁郁地抬头,对着眼前的摇摆的火光,与漫漫黑夜独自发了一会儿呆,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,谢择弈不在了,自己还怪想念他的。她很喜欢,他总是愿意回答她话的感觉。哪怕她,不厌其烦地问他,太阳到底是西边儿出来,还是从东边儿出来,谢择弈好像也会耐心地回答她。教书授课的夫子说,君子远庖厨。就连桑大人也非通晓厨艺之人,繁杂小事,高门女子做一做还好,可那些有出身有身份的男儿郎,若是也胡乱沾染,则有失体面。桑觅常听阿爹阿娘,教导尚且年少的胞弟桑靖之,勿与寒门过从甚密。尽管,寒门也有个门,却同庶民一样。归根究底,算不得体面。他们是士,是接连几代都颇得倚重的望京文士之家。谢择弈这厮,他的出身,比起桑家更明晰清楚。但他似乎,总是去做不太体面的事。忽的。桑觅闻到了淡淡的焦味。她回过神来。面前火堆上架着的半大鲤鱼,已烤到焦黑。桑觅四下看了看,屋子里的苗英母女,发出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。眼见周围没人,桑觅将手伸进了火堆,两只手把着滚烫的烤鱼,将鱼取了下来。她捧着烤到焦黑的鱼,递到嘴边啃了啃。嚼巴嚼巴,竟嚼出了甜滋滋的味道。桑觅有些恍惚,不知究竟。,!她好奇地眨了眨眼睛,捧着烧焦的烤鱼凑近鼻子。用力闻了闻,却只闻到焦味。桑觅一阵狐疑,只得又啃了两口。嘴里,隐隐约约的,还是尝到了甜味。桑觅不禁皱起了眉头。谢择弈这家伙真坏,竟偷偷往烤鱼上加糖。她不:()我的夫君白天审案,我在夜里杀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