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nbsp;nbsp;nbsp;听到这些,沈怀栀心情讶异又复杂,好友当面自揭疮疤,饶是她对此心有芥蒂,也不免出言劝阻一二,“你不必……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陈理笑着摇摇头,抬手给彼此斟满茶水,“没什么,都是些陈年往事罢了,也没多少人知情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外面传言说我小时候身体弱,所以需要送到道观寄养,这话虽然不假,但也有一二特殊内情,譬如我母亲当初生我时极为艰难,因为寤生对我有所不喜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天底下的不幸总是多种多样的,同为生母不喜的孩子,沈怀栀此时不免对好友生出几分共情之心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见状,陈理温和笑道,“我小时候调皮,养在师父膝下,总有许多繁琐为难他,师父性情通透,纵然我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,他也少有隐瞒糊弄,许多事情与道理都愿意一五一十的教导我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有一番话,师父当年说与我听,今日我也说给我的好友沈姑娘听,愿她也能同我当年一般,被开解几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既如此,我洗耳恭听。”沈怀栀如何能不接受这来自好友的诚挚善意与心意,立时摆出认真的姿态倾听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陈理认真道,“师父说,这世上百样米养百样人,人人皆不同,性情不相似,既有一些爱子如命满腔慈父慈母心肠的,自然也会有心狠绝情卖儿卖女的,不是每个孩子都能有幸遇到愿意疼爱儿女的父母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看,父母对待儿女,也如这世间诸多人情百态一般,有心爱的,有厌恶的,有被卖的,有被偏爱的,既然许多事强求不得,只当是这辈子父母缘分浅了些罢了,又或许说不定上辈子你欠了他们许多债,这辈子要来还呢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缘分……
nbsp;nbsp;nbsp;nbsp;沈怀栀听完这番话,一时沉默不语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其实许多道理她早已想明白,只是那些话一直以来都只沉浸在她心底,从来不曾与人说,而今日陈理这番话,仿佛诉尽她心中怨怼,宛如拨云见日,瞬间让心绪都明朗起来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这样诚恳真挚的好友与贴心入肺的宽慰,她如何能不领这份情意,自然愈发看重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所以,在沈怀栀心里,陈理成了她最好的朋友,虽然是她单方面认定的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虽然她和薛琮的感情在现实的婚姻生活中不复以往,但她和陈理的友情却在艰难的磨砺中日渐深厚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不只是可靠的值得信任的朋友,还是多次救她于水火之中的英雄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如果不是薛琮和新帝的矛盾一日日激烈,或许沈怀栀永远都没有机会察觉到她已经改变的感情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在某次陪同薛琮去宫中赴宴时,无意间撞见了薛琮与李玉瑶的梅林相会,那时李玉瑶暗含得意与挑衅的眼神历历在目,而薛琮待李玉瑶罕见的有别于他人的姿态,也让沈怀栀心中生出芥蒂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而这场梅林心结,因为薛琮的蓄意隐瞒变得更加让人难以释怀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沈怀栀自此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,她觉得她对薛琮的认知总是在不停改变,但不变的是,那份被辜负了的信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于是,这件事再不曾提起nbsp;nbsp;,如同那日在梅林外她转身离开那般,她也干脆利落的收回了自己对薛琮的信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唯一可惜的是,厌屋及乌,从前原本很喜欢的梅花看在眼里,自此多了几分恶感与芥蒂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突然有种从前的自己很愚蠢的感觉,但她可以不喜欢从前的自己,讨厌从前的自己,却绝不愿意别人欺骗愚弄那个天真愚钝的姑娘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她和薛琮,终究是活成了她从前最不喜欢的模样,一对夫妻,越来越像勋贵圈子里的普通人,却唯独不可能成为心心相印的爱侣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因为薛琮的关系,她开始讨厌梅花,但陈理却偏偏在梅林之中煮酒款待她,他的酒坊说是酿出了新酒,口味特别,很得她喜欢,便拿来款待好友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席间,陈理笑着劝她,“花有什么错呢,有错的从来不是花草,可怜的花草不过是无妄之灾罢了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那时她听在耳里却并未入心,等后来她释怀梅林心结,便重新开始看花是花,看人是人,梅花依旧是好看且傲骨凌霜的,至于人,则见仁见智了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沈怀栀觉得,她从陈理身上学到了很多,她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通透爽朗且细致贴心的人,很多时候,她切切实实的从他身上汲取到了助益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后来再去回想,她对陈理的好感就是这样在一日日与一件件大事小事中叠加而来的,喜欢上陈理这样的人,从来都不是值得羞愧与后悔的事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随着薛琮和新帝的矛盾日渐激烈,局面终于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境地,新帝要收回兵权要杀掉令他不快的权臣,薛家则要在风雨飘摇中自保谋生,随着诸多被罗织的罪名落在永嘉侯府头上,绵延了百余年的门庭,终于轰然倒塌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因为朝中重臣的阻拦和诸多利益相关者的转圜与营救,薛家最终没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,但被流放边陲的命运却是更改不了的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流放途中,薛家人几次遭遇追杀,陈理作为薛琮信赖的朋友,此时自然当仁不让的肩负起了救人的重担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沈怀栀发现,薛家这些人里,那些追杀的人马始终对她和儿子纠缠不放,当太夫人被救出安置在某处时,那些杀手毫不留恋只一味追寻着她和礼安的踪迹,就是明证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此后再行验证过两次后,她的这个想法得到了确切无疑的证实,对方死追不放的目标,就是她和孩子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于是,陈理带着人一路护着他们母子辗转逃生,千里路途几经生死,那段时间,这世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三人相依为命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至于她的丈夫薛琮,则偷偷回了京城另辟蹊径,要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他们闯出一条活路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那惊心动魄的两个月里,沈怀栀见了无数的鲜血与死人,也吃够了奔波流离的苦头,更是见识到了诸多人心黑暗与人性极恶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到最后,身边的护卫们死的死跑的跑,只剩她和陈理带着礼安在偏僻山林中挣扎求生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那时一切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,身后追兵依旧源源不绝,宛如毫无尽头,而大雨淋漓的深沉夜色中,他们在人迹罕至的山洞中落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