nbsp;nbsp;nbsp;nbsp;三日了,邹黎想,影隶仍没带回来多少有价值的消息。自从桓昭当着她的面隐于空中,无论邹黎如何查探,对方都是杳无音讯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属下办事不利,”影隶的脸隐没在黑暗中,“请督领责罚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“罢了。”挥退手下,没有斥责对方办事不力,笔墨在纸上描摹出桓昭的容貌,邹黎心下反而跃起越来越浓的兴味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为了收拢权力数度削藩,这京城从不曾有过封号为“奕”的王侯;命令翰林苑写了不知多少篇颂圣避讳的文章,坐了数十年皇位的定安帝又何时顶过桓姓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但那自名为昭的小公子却是信誓旦旦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比起见了神鬼的忧惧,回想起那日突兀消失的桓昭,邹黎却是燃起一阵超脱掌控的兴奋——精怪妖仙如何有人心可怕,真要仔细论起来,这金光熠熠的都城何尝不是血骨累累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况且对方看上去也不像个多聪明的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这样漂亮又心无城府的公子,邹黎慢慢摩挲过唇侧,羽翼爪子都系缚着天真,合该被一掌攥在手里,做只属于她的鸟雀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叫人去用心修缮院子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仿佛想到了有趣的事情,又像是亲身在人声鼎沸的赌庄里下注,邹督领眼角眉梢牵出一个温和的笑意:“旁人成婚时都备办什么,我这里便要如何布置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何必再收下宣平侯费心调。教出来的美人?掩起阴狠悖逆的心思,邹黎为自己慢慢地套上一层斯文皮囊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就像左相府还在,她还是众口称赞的少年英才那样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凡人也罢、仙妖也罢,伪作一副端方面目哄得对方放下戒心,再一点点抓住他在意的事物,为雀鸟的翅膀套上白绫一样的丝线——
nbsp;nbsp;nbsp;nbsp;直到布下的网袋悄无声息地盖满猎场,傀儡就只能被主人操控于股掌之间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在门外枯站了一柱香的时间,洗砚总算被桓昭放进门里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桓昭藏匿东西的本领实在外行,不说他脸上的神情有多不自然,单是看到乱成一团的屋子,便没人能昧着良心说一句无事发生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小公子也真是的。”看看桓昭没有伤到,洗砚用帕子包好碎掉的茶盏:“一册话本再难买又能值多少银子,倒是这套杯盏的花纹不怎么常见,缺了一个就不好补上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哪个更不对劲,洗砚看着地毯上洇湿的地方叹气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这也值得叹气,你把剩下的好茶杯也一起收走不就好了?”桓昭把话本锁进木箱又把箱子用力推到榻下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丁点大的小事洗砚也要碎嘴,桓昭不甚满意地掸掉浮灰,偌大一个奕王府,区区一个杯子也值得洗砚煞有介事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再说这哪里是几两银子的事?茶杯坏了还可以换,但他偷偷看艳本被人抓到可没法三言两语糊弄过去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虽说眼下往王府里带些东西不算太难,可风月话本到底不是什么清白东西,若是真被母王抓到了,桓昭怎么算都得挨顿收拾。
nbsp;nbsp;nbsp;nbsp;何况家中近日管他正严,桓昭有些泄气,不提他还想着近几日好好表现换一个出门的机会,单说宫中赏梅宴的事情挂在前头,担心母王真的就此给他安排一个没见过面的女子成婚,桓昭也不想在这个当口给自己找些不必要的麻烦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平日里府兵一个个低眉顺眼的并不敢和他作对,桓昭哼一声,如今她们倒是水泄不通地围着王府,也不知道在防谁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……好吧,草草扯下床帐安寝,桓昭盯着被面一脸郁闷,这阵仗摆明了就是在防他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可是,桓昭心烦意乱,不好好听话就不能出府,不出府就见不到若水道长,不去求若水道长就没法梦到天女,看都看不到天女就更别说亲近,亲近不到——
nbsp;nbsp;nbsp;nbsp;事情俨然变成一个死结。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对了,你方才说平王府也接了请帖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忽然扯开帐子,桓昭盯着守在床脚的洗砚:“平王夫也去?他不是满京里出了名的清心寡欲恨不得守着青灯古佛过日子吗?”
nbsp;nbsp;nbsp;nbsp;怎么会主动去凑赏梅宴这种谈婚论嫁的热闹。
nbsp;nbsp;nbsp;nbsp;难不成除了各家的郎君娘子,想到某种可能,桓昭脸上显出几分激动,莫非宴会上还会出现什么旁人,譬如圆融师太,譬如若水道长?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听说是有个仪式在,”洗砚打听到的消息里确实提过这么一桩,“君后说日子吉利,特意请了观里寺里几位大师入宫祈福论道。”
nbsp;nbsp;nbsp;nbsp;附庸风雅,桓昭笑了一声又躺下,又道又佛又牵姻缘,什么事都让他办了,这位君后难不成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个能干人物。
nbsp;nbsp;nbsp;nbsp;想想就烦,桓昭满心里只盼着能在宫宴上见若水一面,要是能顺利求得道长再为他一点灵通,就是让桓昭面对面地听平王夫唠叨一天佛法自然,他也心甘情愿。
nbsp;nbsp;nbsp;nbsp;天女,督领,邹黎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裹在锦被里,桓昭默默地在唇齿间挂念着对方的名字。
nbsp;nbsp;nbsp;nbsp;《秘录》里头的郎君是怎么叫他的妻主来着?小公子独自一人躲在床帐背后幻想。
nbsp;nbsp;nbsp;nbsp;话本子里头。邹七娘不愿新娶的郎君生分叫她。邹七娘,邹七娘,啊,桓昭想起来了,他偏爱这话本就是因为它暗合了天女的姓氏。
nbsp;nbsp;nbsp;nbsp;等他再见到天女,桓昭从脖子红到脸,天女也会让他别那么生分地称呼她吗?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姐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