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一度推断他或已永远离去的悲痛。再次确认到他仍然存在的狂喜。误以为他被魔王所独占的愤怒,而后获知原来他便是魔王本尊的震动……再到此时此刻。艾尔文斯的心情没有语言能够描述。
他已经将他遗忘。但重逢的喜悦依然远远大过再次意识到这一点的悲伤。在这一前提下有什么地方不对,比如这一句冷漠而疏隔的问候,他显然应当为此而作出解释,可是……
像是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咽喉,一如泪光模糊了他的眼睛,他凝望着他,许久过去只喊出了一句:“……先生。”
阿修琉斯向一侧微微偏过了头。缀在尾端的饱满桃心因而现出在他的身后,被镶嵌在椅背的魔晶映照出深邃迷人的光晕。在外事的场合,他极少展露出魅魔的本体,但面对精灵的使团,再隐瞒这一点已经没有意义。
索瓦尔离开使团的队伍而向他走去。魔王之手的身份显贵而尊荣,但这一次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登上台阶来到王的身边,而是在王座下方的一侧站定。阿修琉斯的视线转向他,尽管略有些疑惑他反常的举动,但还是记起事先他所答应的……旧日的朋友看不懂他脸上那玩味的笑容。
“这次没能成功召唤,”他轻声言道,“想必给你带来了诸多遗憾。”
“……岂止是遗憾。”眼眶的泪光已然不见,光精灵王缓步走进大厅,“我想您大概未曾听闻,我在召唤时曾无数次发誓:倘若契约能有幸再次结成,我再也不会放你离开我的身边。”
“放我离开?”
深渊魔王纵声长笑,狂恣杀气无人不为之心颤。
狂喜已然退去,热情已然冷却。地表的使团悚然交换过视线。杀伐之剑在剑鞘之中焦灼发出铮鸣。
“他现在已然不记得……你可说错话了,精灵!”
实际上剑鸣声才是大错特错,深渊魔王随之注意到它的存在。尽管那是后来所装配的剑鞘,尽管能够看到的仅有无华的剑柄还被一半的衣装所遮掩……这已足够他认出它。意味不明的笑容愈发迷人到惊心动魄,“我想它大概很好用吧?……从神明那里所骗取的圣剑?”
“不!风时先生……魔王陛下!”心灵法师急切地向前走去,“当初是您输了赌约,然后不断赖账……”
魔王的视线移转到他身上。当对上那双眼睛,安塞尔·温斯顿突然地说不出话。这并不能证明那些赌局没有欺诈的成分在。事实上,赤野之王其自身也承认……
杀机越发地凝重。空气里已然蔓延开来深渊的群魔嗜血的渴望。黑暗精灵无声地后退,脸上笑意进一步扩大,他仰望着他的主人——优雅起身离开了那枯骨的王座。
冷调的光照亮银色的长发宛若凝华的冰霜。他一步步走下台阶,华丽的长靴每一声敲打在地板都是让人心悸的回响。大厅的中央,精灵沉静地凝伫,长剑滑出剑鞘,沉寂的黑暗中闪过一抹流丽的冰芒。
“我是如此期待着把它归还给您。但如今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……而且看起来还很深。”
阿修琉斯向后移动了一下身体的重心,冷白指尖轻轻点在流映着一抹紫色偏光的唇瓣,“所以,你是打算解释一下你是真心爱我吗?”
“他当然真爱着您!”红发的女武者急切喊道,“我不明白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——”
艾尔文斯摇了摇头。
“我并没有狂妄到认为,只要作出解释,您就会相信。”
深渊魔王弯起他紫罗兰色的眼睛。唇角挂着笑意,他酝酿了一下打算开口,但精灵已然知悉他接下来将要说的话。
“您已经为此预先作好了妥善的安排,以及耐心十足的等待。”
“噢,你居然知道!”阿修琉斯一瞬间激动起来,“所以你一定很乐意来和我……”
“——进行一场公平的决斗”。”
不同于地狱的酷热,深渊是以严寒而著称。但即使是至暗川流那亘古不化的极冰,给人的感觉也不及这句话半分的森冷。
一场公平的决斗。精灵抢在前面而说出它,从而避免他亲口作此宣告。这在一定程度上似乎减轻了观感的残忍,可是,他对此半点也不打算否认,甚至还为对方的懂事而展颜露出赞许的微笑。
黑暗凝聚雪亮的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,带着邀请的意味,恶魔微微向上仰起脸,分明的光影进一步加深他下颌流畅的线条。
——怎么能够容许!他给予挚爱着他的精灵以那个无耻叛徒同等的待遇。除了两位黑暗精灵,使团的成员都曾亲睹当年的一战,那血腥的气息被记忆唤醒,共深达灵魂的惧怖再次在身周缠绕。刀兵齐齐出鞘,杜涅芙更是直接激活了血魔法师的秘血印信。他们绝不能坐视——!
空间已经被锁定。召请完全没有反应。漆黑的魔翼震起狂风,全然无可抗拒地,他们被齐齐向后推开——深渊没有谁能拂逆魔王的意志。而邪魔的群臣早便已经乖觉地退入两边的廊道,恢宏的王座厅刹那空寂,只余下两道修长的身影在大殿的中心相对。
白骨的王座投下狰狞的阴影。精灵垂下沉碧眼眸轻轻抚过手中流畅剑刃。“接下来就拜托你了……你知道。”
杀伐之剑发出风雷般的鸣啸,剑刃在流光中形变,不断向两边延长,倾刻便从一柄单手长剑转化为了一根等身的法杖。磅礴的自然之力在杖端凝聚成风暴之眼,漩涡中心氤氲着冷邃的幽光。
深渊魔王发出轻声的喟叹,毫不掩饰对这把神兵的渴望。他的脚步轻盈地移转,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更进一步地拉远,给术士让出先手——毕竟这里是他的主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