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贺承此前从未吐露过的细节。陆晓怜心中一紧,声音发颤:“那一日,无涯洞外,究竟发生了什么?”
时隔经年,终究是瞒不住了。
贺承冰冷的手攀上陆晓怜的手背,像一道寻求依附之所的藤蔓,紧紧缠绕上去。他微微眯起眼,看向不远处那一丛枯黄灌木,恍然想起,大约一年之前,也是隆冬,青山城里无涯洞外,也有这样一丛低矮的灌木,影影绰绰……
那几日的青山城注定不会平静。
临近陆晓怜比武招亲的日子,各门各派青年才俊此时已齐聚在青山城中。
一个月前陆岳修广发英雄帖,放言赢下擂台者不仅能娶陆晓怜,青山城还会将独门心法“青山遮”作为嫁妆双手奉上,这方擂台吸引人的不仅仅是龙吟仙子留下的明珠,还有青山城从不外传的精妙心法。
人人都对这桩盛世津津乐道,只除了与陆晓怜青梅竹马的贺承。
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师妹闷闷不乐地翻着那些青年才俊的名单,指着几个眼熟的名字问他:“师兄,你能不能去同他们说说,明日上场,直接输给你便是,不要跟你争?”
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天真烂漫,并不知道站上了比武的擂台,输赢关系的不仅仅是彩头,更是一人,乃至一门的名声荣辱,谁能让?谁敢让?
贺承哄她:“放心,我不会输的。”
陆晓怜还是不高兴:“这些人简直是混蛋!孟元纬不是跟芷蔚姐姐互诉衷情了吗?怎么还来凑我们这里的热闹?还有叶白,常跟着芷蔚姐姐一起来,明明也是知道你我心意相通的,他这是什么意思?”
贺承捏捏陆晓怜气得涨红的脸:“别气了,他们是混蛋,师兄去教训他们。”
要不怎么说陆晓怜与贺承心意相通?两人连生气都气到一块儿去了——
孟元纬是自小与他们一块儿长大的玩伴,他和凤鸣山的叶芷蔚能凑成一对,还有贺承和陆晓怜帮着穿针引线的功劳,他这不仅是过河拆桥,是要把整条河都染绿了!
叶飞白是叶芷蔚的兄长,与陆晓怜、贺承也相熟,谁能想到平时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竟然扮猪吃老虎,对陆晓怜存了这样的心思?
还有江非沉,陆晓怜与他不熟,贺承却与他熟得很!当年江非沉还未在试琴会中夺魁,他的弟弟病重,还是他当了凌云剑给他弟弟凑的药费,姓江的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?
这些人恰好在打擂台的前一夜聚齐,贺承气不过,将人约到后山无涯洞外,说是要为陆晓怜出气,其实贺承自己心里也是有气的。旁的人便罢了,这几个人,谁不知他与陆晓怜两小无猜,还来凑这个热闹?违不违心?
孟元纬、江非沉与叶飞白如约而至,贺承手里握着一块绸布,倚着无涯洞口一竿翠竹细细擦拭着凌云剑。
听见脚步声,他眼皮一掀,目光冷冽:“你们不仁,我却不能不义。事关我师妹,明日我必不会手下留情,为了不让你们在天下英雄面前输得太难看,我们便在今晚比试了吧!”
孟元纬也想找贺承解释清楚的,没想到他到得晚,还没收拾妥当,便被贺承占了先。
陆掌门将邀帖递到逐月阁,逐月阁总是要有所回应的,他爹孟阁主最讲究门户,陆晓怜是青山城掌门独女,逐月阁自然不能随随便便派个阁中的弟子过来,即便是凑数撑场面,也得是阁主之子亲自来。
选孟元纬过来,便是看中他和陆晓怜、贺承关系好,比他那冷面的大哥孟元经能说会道,想是三言两语能安抚住贺承的愤愤。
不料,孟元纬与叶飞白还来不及开口,竟让平素沉默寡言的江非沉抢了先。
大概是江非沉习武成痴,同样一段话,他竟听出不同的重点来,抖落手中软剑:“许久不曾切磋,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一定会输?贺兄,未免太过自负!”
都是年轻气盛,此话一出,更是火上浇油。
贺承出手一向很快,凌云剑出鞘,没留给孟元纬和叶飞白说句话打圆场的机会,泠泠剑光一晃而过,剑锋已追至江非沉眼前。
“好,那我们便痛痛快快打一场!”
江非沉横剑相抗,目光幽微:“奉陪到底!”
夜色如水,剑光来去,如同水中漾起的波纹。
江非沉本不是冲动易怒的性子,此番不知为何,贺承一句话便激得他大打出手,招招不留情面。贺承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,他有硬碰硬的脾气,也有硬碰硬的本事,即便江非沉招招不留余地,他也能逢山开路遇水搭桥,招招化解得干净利落。
刀光剑影间,沙石横飞,草木崩裂。
这一夜的青山城住了不知多少人,再闹下去,非得把江湖前辈引来不可。一旁的孟元纬与叶飞白看得心惊肉跳,连连出声劝住:“你们有话好好说,别动手啊!”
两人都在气头上,自然是不理的。
你来我往只拆了十几招,江非沉已现败势。
贺承无意伤人,手中剑势稍缓,算是给江非沉留了个台阶。偏偏那日的江非沉犯了轴,不肯顺着台阶下来,找到个破绽,一招“雨燕凌空”,身形轻盈一翻,落到贺承身后去,手腕一翻,执着长剑无遮无拦地冲贺承后心刺去。
即便是在擂台上对战,有言在先生死不计,也鲜少有人下这样的杀手。
何况,他们是相识多年的好友。
“贺大哥!”
“贺承小心!”